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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大学教授蒋兴良长期致力于让电网与冰雪“绝缘”,正牵头再造一个世界级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 他把冰天雪地里的研究做到全球领先 本报记者 李志峰 

蒋兴良(受访者供图)

人物名片

蒋兴良,1961年6月出生,重庆大学教授(国家二级),湖南雪峰山能源装备安全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站长,国际大气覆冰委员会委员和主席,中国电机工程学会会士。

作为“能源电力装备安全与自然灾害防御”学术带头人,蒋兴良长期致力于极端环境电气外绝缘和电网冰灾防御的科学技术研究。至今完成国家自然基金、科技攻关、973计划和重大工程等基础研究30余项,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1项、二等奖2项,省部级科技进步奖5项。出版专著3部,发表文章400余篇,授权专利20余项,负责制定国际国家和行业标准近20项。蒋兴良在野外极端条件持续十余年的科学观测,支撑青藏、川藏铁路和特高压等重大工程建设,为国家能源安全提供了科学数据支撑,推进了我国电力科学技术进步和能源安全的学科交叉,取得国际上领先的突破性创新成果并在全国推广应用。

“你过来看,我们这个新的观测研究站建设在海拔1700米的鹰咀岩,下面是风景秀丽的仙女湖。”12月11日中午,在重庆大学科技园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该校电气工程学院教授蒋兴良向记者介绍起正在建设的重庆武隆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项目。

15年前,在海拔近2000米的湖南雪峰山,蒋兴良牵头创建了世界上第一个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今年62岁的他,将牵头在武隆再建一个世界级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站,拿着图纸,他向记者娓娓道来他的雄心壮志。

坐了20多年的“冷板凳”,他敲碎冻住电网的坚冰

蒋兴良的经历里,写满了“冰”与“火”的故事。“冰”是他一直坚持奋斗在高海拔覆冰极端环境能源电力安全与保障研究一线。“火”是近十年来,他获得无数荣誉,在业内“火”出了圈。

“我最开始是想考电力系统方向的研究生,出来从事一份计算的工作,没想到误打误撞被调剂到高电压工程技术专业。”1985年,蒋兴良考入重庆大学,成为我国第一个研究电网覆冰的研究生,由此开启了与“高海拔和冰雪”为伴的人生历程。

研究生毕业后,在电力研究院工作了13年,蒋兴良认识到自己更适合从事科研和教学工作。2001年,他回到母校重庆大学任教。当时,电网覆冰还是一个冷门领域。

“有一年,我去一家电力企业谈科研项目,对方不屑地说,‘研究冰雪没什么搞头,七八年才遇到一次,大不了停电把冰融化了就是’。”虽然经常被泼冷水,但在蒋兴良看来,既然选择了这个工作,就要坚持下去,这也成为他人生的信条。

这样的“冷板凳”,蒋兴良从1985年毕业,一直坐到了2008年。这年1月,我国南方地区遭遇罕见的雨雪冰冻灾害,连最新最先进的输电线路杆塔都被冰雪压垮了,多地电网全面崩溃,经济损失超过1000亿元。

当时,全国只有蒋兴良带领的团队还在坚持研究电网覆冰。经过实地考察重庆、湖南、贵州、江西等10省(市)严重冰灾现场,他和团队因地制宜提出解决方案,为电网恢复作出重大贡献。

蒋兴良带领团队登上雪峰山开山辟土建立起国际上第一个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15年来,雪峰山观测研究站为蒋兴良团队收集了气象参数、覆冰环境、复合材料老化、冰灾防御等7类数据累计77万条。他和他的团队揭示了电网覆冰形成及其导致灾害的机制;研发出全世界首套电网覆冰预报预警系统;研制出不停电智能融冰装置;牵头制定了8项行业标准、6项国家标准。他们的研究成果在全国电网大规模推广应用,抑制了电网大面积冰冻雨雪灾害再次发生。

蒋兴良也因此收获了一项项沉甸甸的荣誉——2013年,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2014年,获评“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2016年,获评科技部“最美野外科技工作者”;2017年,获“首届全国创新争先奖”;2020年,获国际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终身成就奖;2023年,带领的团队被评为全国黄大年式教师团队。

“电是工业的基础。”蒋兴良说,随着疆电、藏电入渝等重大工程的启动,进入重庆的特高压输电线路达几千公里,沿路冰雪、泥石流等灾害频发,如何获取能源电力装备安全与保障的原创性科学数据,是保障该工程的重要一环。

基于此,预计投入1.5亿元,位于武隆火炉镇的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项目,已于今年7月动工,预计明年下半年投入使用。“这将是又一个世界级能源装备安全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蒋兴良说。

治学严格,学生作业标点符号错误都会指出

蒋兴良性格很随和,但在治学方面却格外严格。

11日中午,下午还要开会的蒋兴良顾不上休息,打开电脑修改起了讲义。

“蒋老师,您科研任务这么重,还在坚持给学生上课吗?”记者问。

“不上课的老师,那是不合格的。”蒋兴良指着电脑里的文件夹说,里面全是他这个学期的课程讲义。他说,自己每年都要修改、更新讲义,加入新内容。

考入重大前,蒋兴良曾是湖南省邵阳市玻璃厂的一名技术员。半工半读的求学之路,让他深刻体会到求学不易,这也成为他日后严谨治学的原因之一。

“在同学们眼中,蒋老师是一丝不苟的‘学术犟人’。”蒋兴良的科研助理李卓君说,蒋兴良的考核方式不是试卷答题,而是让学生运用所学知识上台演讲。平时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哪怕是标点符号错误,蒋兴良都会指出来。

蒋兴良的办公桌上,还摆放着一沓他手写的2023年秋季博士生课程考核成绩评语。11个博士生的评价中,得到90分的不多。

“我希望他们能说、能写、能做,拥有这3个基本能力。”为此,蒋兴良在博士研究生的评价表上设置了6个考核标准:题目内涵理解、内容掌握、思考与创新、PPT美观与合理、语言表达规范、装束整洁规范及姿态。其中,他特别看重学生的独立思考与创新意识。

“我也不喜欢填鸭式的教学,不希望学生考完了就把知识忘了。”为此,蒋兴良将自己科研工作的现场和工程实际的视频、图片做成PPT,帮助同学们更好地理解专业知识。

继续发挥光和热,让年轻人尽快接过接力棒

常年野外艰苦环境下的高强度作业,曾使得年轻时的蒋兴良变得骨瘦如柴。2005年夏天,在青藏高原做试验时,他就出现左腿麻木、肋骨疼痛的症状。而蒋兴良没有时间到医院进行系统检查,直到2015年9月,蒋兴良已无法行走,几近瘫痪。那时他才到医院系统检查,被确诊患有胸背脊柱脊椎管瘤,医生劝告他,尽快手术。

由于肿瘤离心脏位置很近,手术难度很大,蒋兴良拒绝了手术。神经疼痛让他服用止痛药长达7年多,也让他突发心肌梗塞,从此他便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从去年开始,我什么药都没有吃了,按照医生的嘱咐,不吃油炸食品。”蒋兴良一脸高兴地和记者分享他的日常保健秘诀。

他说,自己年轻时也喜欢打羽毛球、游泳。现在,闲暇之余,他会种种花、种种蔬菜。每天,蒋兴良还要喝一点自己酿的高度粮食酒,用来舒筋活血。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做饭、做家务还是一把好手。“脑力工作做累了,就做做体力工作。体力工作做累了,再转换到脑力工作。”蒋兴良说,就在这样的调节之中,他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科研、教学的激情。

“我要继续发挥光和热,让年轻人尽快地接过接力棒。”蒋兴良向记者挥手告别后,又扑在了电脑面前。